津门“质”韵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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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漫过海河水面时,我站在解放桥头看往来行人。九河下梢的天津卫,连风里都飘着质朴的烟火气。“质量月”的红色条幅悬在街巷两侧,倒像是给这座老城添了件新裁的褂子,合身得很。 和平区的老茶馆里,铜壶嘴儿腾起的热气氤氲了整面雕花窗。掌柜的王伯擦着紫砂壶,壶底“民国廿三年”的刻痕被摩挲得发亮。“您瞧这壶嘴儿”,他轻叩壶身,“当年制壶的老师傅,连泥料都要筛三遍,说是火气不除,茶香不纯”。檐角铜铃叮咚,惊起几只麻雀,扑棱棱掠过五大道的洋楼尖顶。那些百年前的砖石,至今仍严丝合缝地咬合着,像极了天津人骨子里的倔劲儿——要么不做,要做就做到分毫不差。 转进南市食品街,桂发祥的麻花摊前排着长队。老师傅捏着面团的手指翻飞,金黄的油酥在指缝间流转。“十八道工序,少一道都不脆生”,他忽然顿住,将半成型的麻花举到日光下,“您看这纹路,得像海河的浪花儿似的匀称” 。 河西区的菜市场里,张婶的菜摊永远最热闹。她把青菜码得齐整,叶尖儿都朝着同一个方向。“早市进的露水菜,您瞅这菜帮子多挺括”,说话间,她已利落地择去几片黄叶,“咱天津人实在,不能把蔫巴菜卖给街坊”。隔壁水产摊的李叔正往泡沫箱里注氧,银亮的鱼尾拍打水面,溅起的水珠在晨光里碎成七色。“您放心,他擦着额角的汗,这鲫鱼都是今早现捞的,死鱼白送我不要钱”。 暮色四合时,我去意式风情街散步。马可波罗广场的喷泉边,坐着位修自行车的赵大爷。他的工具箱里,每个扳手都按尺寸排得整齐,连补胎的胶水都要用天平称量。“过去在自行车厂,老师傅教我们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”,他转动着辐条,金属碰撞声清脆如风铃,“看这轮圈,得转得像钟表似的匀停才成” 。远处教堂钟声响起时,他正用锉刀打磨新换的链条,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,像撒了把碎星星。 “质量月”的某个黄昏,我在古文化街遇见一位捏面人的老艺人。他指尖的面团忽而化作展翅的喜鹊,忽而变成吐信的灵蛇。“现在年轻人嫌这手艺费时”,他轻轻吹去面人身上的浮尘,“可您瞧这羽毛的纹路,得用竹签一根根挑出来” 。说话间,几个孩子围过来,他便从案头取了块彩色面团,三两下捏成只小螃蟹。“拿去玩儿”他笑着将面人递过去,“记得跟你爸妈说,这是老天津的质量”。 夜雨初歇时,我站在金刚桥上望海河。霓虹倒映水中,碎成一片流动的星河。对岸的天津之眼缓缓转动,轿厢里的灯光连成串,像极了王伯茶馆里那串老算盘珠子,每颗珠子都打磨得圆润光滑,拨动时发出清脆的“咔嗒”声。这声音让我想起菜市场择去的黄菜叶,想起赵大爷工具箱里排列整齐的扳手。原来质量二字,早化作这座城市的血脉,在砖缝里、在茶香中、在市井的吆喝声里,生生不息地流淌着。 前日路过滨江道,见某老字号橱窗里摆着件景泰蓝花瓶。店员说这是非遗传承人新作,光掐丝就用了三个月。“您看这凤凰的羽毛”,她轻抚瓶身,“每根铜丝都得弯成同样的弧度”。我忽然想起捏面老艺人的话——所谓质量,不过是把寻常事做到不寻常。就像海河的水,日复一日地冲刷着堤岸,竟把顽石都磨出了温润的包浆。 “质量月”的红幅终会褪色,但这座城市对品质的坚守,却像五大道的梧桐,年深日久缺愈显葱茏。当晨光再次漫过海河,当茶馆的铜壶又冒起热气,当菜市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,我忽然明白:所谓“人人创造质量,人人享受质量”,不过是天津人最朴实的生活哲学——把日子过成一件艺术品,让每个细节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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