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不褪色的工匠精神 |
||||
|
||||
晨光漫过海河的薄雾时,我徘徊在五大道的巷陌间。青砖墙缝里钻出的爬山虎,在秋风里摇曳着翡翠般的叶尖,恍若时光的刻度在砖石上流淌。 忽听得“叮叮当当”敲击声自巷尾传来,是位银发老师傅在修缮老洋房的铸铁栏杆。他布满老茧的手握着铁锤,每一下都敲得极有分寸,仿佛在给生锈的岁月做针灸。这声音让我想起几日前见到的修表匠老周,他的铺子藏在滨江道后面的胡同里,门楣上褪色的“精益求精”四字,倒比霓虹灯更引人驻足。玻璃柜里摆着各式古董钟表,齿轮咬合的声响交织成时光的密语。老周戴着单片眼镜,正给一块英纳格手表换发条,镊子尖儿在米粒大小的零件间游走,活像在绣娘指尖跳跃的银针。 正午的阳光穿过劝业场穹顶的彩绘玻璃,在青花瓷瓶上投下斑斓光影。二楼茶座里,几位老师傅围坐品茗,谈笑间露出蓝布工装袖口的磨损痕迹。他们来自不同的行当——木雕、泥塑、杨柳青年画,都带着相似的神情“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故事,粗糙的掌心握着绝活。”一位正在修复古家具的老者,用鬃毛刷轻轻拂去雕花上的积尘,那专注的模样,仿佛在擦拭祖传的珍宝。“您看这榫卯”他忽然举起半块残缺的椅背,“乾隆年的物件,不用一颗钉子,全凭木料间的默契。”说话间,他取出工具箱里最细的凿子,在阳光下调整角度,“现代家具讲究快,可咱们老手艺讲究慢工出细活。就像煎饼果子,火候到了才能又脆又香” 。 暮色四合时,我去古文化街看泥人张传人捏面人。他的工作台是个可折叠的木箱,打开来竟藏着上百种工具。竹签、刻刀、梳子在他指间翻飞,面团便有了筋骨血肉。那天他正在创作一组“工匠群像”,有焊花飞溅的船厂工人,有凝神刺绣的绣娘,还有捧着瓷胎的匠人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位老石匠,他手中的錾子正要落下,肌肉的起伏都刻画得栩栩如生。“这组作品叫《匠心永恒》”,传人用毛笔给泥人点睛,“我爷爷那辈,天津卫有句老话叫艺不压身。现在机器能造千篇一律的东西,可手艺人给的,是带着体温的物件。”说话间,他忽然停顿,从工具箱取出块碎瓷片,“这是去年修缮玉清池时捡的,您看这冰裂纹,机器可仿不来”。 夜雨淅沥时,我想起南市食品街那家老字号糕点铺。凌晨三点,老师傅们就开始揉面、调馅、包酥。案板上的面团被摔打得啪啪作响,像在演奏晨曲。老师傅说,这“摔面”的功夫最见真章,力气大了面会发死,小了又不起酥。“就跟教徒弟似的”,他笑着将面团擀成薄如蝉翼的饼皮,“得用心去感受,光靠眼睛可不行” 。 前日路过海河边的老码头,见几位焊工正在维修观光船。弧光闪烁处,金属溶液如流星坠落,在钢板上绽开银色的花。他们戴着防护面罩,身形在烟雾中若隐若现,倒像是古代铸剑的匠人。忽然想起《考工记》里的话:“知者创物,巧者述之,守之世,谓之工。”这些默默无闻的劳动者,不正是新时代的大国工匠么。 今夜漫步在解放桥上,看对岸“天津之眼”缓缓转动,霓虹倒映在河面,宛如打翻的万花筒。桥墩上新刻的浮雕吸引了我的目光,那是一组劳动场景的群像,纺织女工的纱锭飞转,码头工人的号子震天,还有位老匠人正在雕琢玉器,神情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。 河水潺潺,带走了旧时光的尘埃,却带不走匠人们留在砖石木瓦间的温度。这温度,在老师傅布满老茧的掌心,在青年工匠专注的眼神里,在每一件带着体温的器物中,生生不息,代代相传。正如那修表匠说的:“钟表可以停摆,匠心不能生锈。”这大概就是天津卫最动人的风景,不是五大道的洋楼,不是古文化街的吆喝,而是千千万万劳动者指尖流淌的时光,是永不褪色的工匠精神。 |
||||
[打印页面] [关闭窗口] |